2013年9月24日 星期二

自然科學書籍的翻譯

自然科學書籍的翻譯
潘震澤本文發表於2001年「翻譯工作坊」研討會
http://www.self-learning-college.org/forum/viewtopic.php?f=17&t=266

一、緒言
  翻譯是將某種文字以另一種文字,作完整忠實的呈現;以便使用另一種文字的讀者,能與閱讀原文的讀者,獲得同樣的瞭解與感受。這樣看似簡單的要求,卻是不容易達到的;因為任兩種文字間都存在著表現方式的差異,故此完整忠實與表情達意之間,不一定是個等號。這就是有人希冀以翻譯機來進行翻譯,常要鬧出笑話的原因。從事翻譯工作者,必須對兩種文字,以至於兩種文化,有相當的掌握,才可能是稱職的翻譯;要做到這一點,又談何容易。
  翻譯雖不是創作,但常比創作更難,因為譯者的思路想法,必須亦步亦趨地跟著作者走,不能另闢蹊徑。這一點也常是問題所在:有時跟得太緊,寫出來的句子便不像中文;有時跟得太松,文意又與原文差別太大。最致命的是,譯者完全跟丟了作者,寫出不知所云的文句來。再來看錯原文、望文生意、張冠李戴等等,也都是錯誤之源。
二、科學書籍

  所謂「科學書籍」,包括在課堂上使用的教科書,及給一般大眾閱讀的「科普書」在內。同時本文著重「自然科學」,以研究物質世界(physical world)的學問為主,醫學也包括在內。   一般人對自然科學教科書的印象,大概都是以硬邦邦的文字,進行事實的陳述,以及對現象及實驗結果的分析與推論;因此許多人一早的些許興趣火花,還沒來得及燃燒起來,就被這些教科書的寫法,以及隨著應付考試而來的教學法給澆熄了。我想這是很多在臺灣接受中小學教育的人,所具有的共同經驗:背了一堆名詞解釋及公式運算,但不知原理何在,也不曉得如何應用在生活當中。   科學論文的寫作,有幾點講究:正確(accuracy)、精準(precision)、清楚(clarity)、客觀(objectivity)、完整(completeness),以及扼要(succinct),是基本的要求。因此之故,科學寫作給人有硬邦邦的印象,不是沒有其道理。但是入門的教科書、給大眾閱讀的科學雜誌,以及科普著作等,在寫作方式上,就可以有很大的不同。雖然正確與精準的要求不變,但在細節上可有所取捨;清楚與客觀是絕對重要,但可酌情省略某些非主流的講法;至於如何交代得既完整又扼要,在在考驗作家的功力。
  我這一代的人,只有在上了大學,接觸了國外的教科書之後,才曉得教科書也可以是圖文並茂,循序漸進,讓人讀得津津有味的;至於在專業教科書及參考書之外的科普書,除了少數本行人士寫的幾本之外,自己讀過的並不多。近年中譯本的大量出現,其實也拓展了自己的眼界。縱使自己讀原文書已有三十年的「功力」,但同時有譯成「母語」的書籍在旁,讀起來還是暢快得多,這是不爭的事實。
  個人初讀原文教科書的經驗,常是挫折大於喜悅感;因為沒看幾行,就碰上個生字給打斷。就算整段的生字都查了中文,有時也不見得完全瞭解作者想要表達的意思;一個晚上下來,看不了兩三頁,是常有的事。這只怕也是許多過來人的經驗。等自己升上大三,專有名詞記得夠多以後,閱讀原文的速度才加快起來,對於當時所讀的生理及生化教科書,才真正有融會貫通之感;之後讀起專門科目的原文書來,也逐漸駕輕就熟。因此個人以為要想在一門學問裡登堂入室,這種從閱讀中得出對該學門知識的融通感,是絕對必要的。
  二、三十年前的台大學生,大都有「一流學生,二流老師」的感歎。雖然指定的教科書都是原文,但一來老師上課常不按書講(或是整學期教不了半本書),二來老師講的與書上寫的,常有所出入。當時個人就有所懷疑,是不是每個人對於同樣的一段文字,都有相同程度的瞭解。同樣的,對於一些中文版教科書的可信度,我也產生了疑問:譯者是否真的讀懂了原文?

  從以上個人的經驗,我想對尚無能力徑讀原文、自行取經的學子,以及非本行的讀者來說,有深入淺出、敘述生動的科普讀物可供選擇,是引發興趣、增廣見識,甚至於改變人生觀的最佳之道。也由於這樣的理念,個人對於坊間所出版的科普書籍,有更多的期許,也有較高的要求。因為好好的一本書,如果被譯走了樣,讓人看不通,就不能讓讀者曉得該門學問的精妙處在哪裡;如果誤譯的部分不幸造成讀者錯誤的觀念,就更是罪孽深重了。
三、科普書籍的定位

  有人表示,很多科普書讀起來就像教科書一樣,裡頭也多的是事實的陳述,看來「枯燥乏味」得緊。還有人拿理查費曼的兩本自傳性散文為例,質問為什麼其它的科普書不能寫得一樣有趣?我想這裡頭可能有些誤解。這些人或以為科學的內容,一放進以「科普」為名的寫作裡,所有複雜的成分就不見了,只剩下好玩有趣的部分;實情當然不是這樣。科普書籍的寫作有好些種形式,科學家的傳記只是其中一種;科學家的隨筆雜文,也是一類;針對一個重要的學門、理論或發現,從頭娓娓道來的,更是主要的成員。不管是哪種類型,不論執筆者是否具有科學家的身分,科普著作絕對少不了科學的事實與發現,以及理論的陳述與闡釋,少了這些,也就與一般的創作無異,算不得什麼科普著作了。閱讀科普書籍,雖不必正襟危坐、畫重點、作筆記、反復誦念,像準備考試一樣,但也絕不像讀言情及武俠小說一般,可以一目十行。這一點,只怕是讀者心理要有的準備。
  閱讀科普書還有一點要克服的,是「文字障」。各門學問發展到後來,常難以彼此溝通,專有名詞及行話的充斥,是阻撓瞭解的因素之一。個人念大學的前兩三年裡,每門課都要記上數百上千個名詞生字,有分類的、有解剖的,有生理、生化、胚胎、遺傳、生態,及微生物的。就像某人來到陌生的國家定居,得學當地的語言,是一樣的道理。當然我們可以說,我對你的語言沒興趣,不想學;或是想學也學不完,因此放棄。但以生物科技、基因工程為例,許多原本是純學術的玩意兒,已經影響到我們的民生及醫療,動不動就上了報紙頭條;身為知識份子,我們能不關心嗎?我舉下面一段話為例:
  現代的分子遺傳技術使我們可以更快確認出一個基因,並決定出它的初級序列;接下來的挑戰,是把基因和它們的產品進一步連接成具有功能的通道、線路和網路。分析調節網路,例如涉及信號轉導(signal transduction)和轉錄調節級聯(transcriptional regulation cascade)的網路,能夠解說組合性的行動,比如應用到數位邏輯、類比數位轉換、串音 (cross-talk)和絕緣,以及信號整合的技術。1   先不談這段譯文的毛病,一般人要想看得懂這段話,得先要瞭解不少的名詞;好比:基因、初級序列、信號傳導、轉錄調節級聯……等等,而這些名詞在原書裡是沒有多加解釋的,好像一般的美國知識份子,都應該瞭解一樣。翻譯成中文,只怕更是沒幾個人全看得懂。 四、科學翻譯的問題
  套句托爾斯泰的名言:「上乘的翻譯都是相似的,不入流的翻譯則各有各的問題。」科學書籍的翻譯,除了文字的講究不可或缺外,內容的正確性,常是引起詬病之處。科學書籍的譯者雖不一定要與作者是同等級的行家,但一般的訓練與程度不能差太遠,否則作者在闡述觀念、或描述實驗時,譯者難免就不知所云,而胡說八道了。這一點是坊間譯本常見的問題:譯者的文學底子不錯,但缺少科學的訓練,以至於錯誤頻出。但反過來的情形也不遑多讓,就是譯者受過一些科學訓練,但筆下文采不足,通篇西化中文不說,碰上作者掉個文,用個隱喻,就完全摸不著頭緒了;這樣的譯本不少,同樣也讓人難以嚥下。   翻譯的錯誤,如同排版誤植,不曉得隨時會從哪裡冒出一個來;尤其是許多經過編輯「加工」讀來通順的譯文,乍看過去只覺意有未達,但不一定曉得問題在哪兒,非對著原文看才知錯誤何在。至於一眼看去就不合理的句子,幾乎百分之九十九是譯者的問題。以下就常見的錯誤及毛病,分別舉例說明。

1.
名詞誤譯

  前面提過,科學名詞多如牛毛,許多國內甚至也沒有統一的譯名,因此非本行譯者在這方面出錯的機會是很大的。英文名詞多有不止一個解釋,不熟悉又不勤查字典的話,經常要鬧笑話。我有一位同事向榮總申請研究計劃,某位審查者的意見說申請人的英文有問題,怎麼可以把「交通工具」(vehicle)注入實驗動物體內?顯然這位審查大人(想必是沒做過研究的醫生)不曉得vehicle在此指的是配藥的溶液(也就是載體),是必備的實驗對照組。
  有些名詞的誤譯,對整體的瞭解影響並不大,可一笑置之,像The rats went to pronounced heat2譯成「老鼠產生體熱」,就是不曉得heat在雌性動物是「發情」之意。但把scientists regularly refer to woman as the default plan3譯成「女性是有所欠缺的那一性」,或是female is the default sex4譯成「女性是『有缺陷的』性」,就不曉得default有「原先設定」的意思(電腦常用名詞),而差以千里了(真正的意思是「女性是身體預設的性別」)。此外把「生殖成就」(fitness)譯成「物種的適應度」5;「先天(體質)與後天(教養)(nature and nurture)譯成「天性與人性」5;把「基因決定後成的法則」(genes prescribe epigenetic rules)1譯成「基因採取外遺傳法則」;「灌流」(perfusion)成了「浸泡」6;「禁止食用血液」(forbids its consumption)成了「禁止消耗血液」7;「生物」(organism)變成「組織」8;「神經元」(neuron)簡化成「細胞」9等,對正確觀念的認知,都有相當程度的影響。

2.
不夠正確
  無論是描述科學現象、陳述實驗過程,還是說明實驗結果,講求的都是正確與準確,其中沒有太多想像的空間。如果譯者沒看通原文的敘述,就可能出錯。試舉例說明:

  (原譯)小孩的腹胸部擺著我剛剛從他的腎靜脈取出的血塊,這條由腎臟通往下腔靜脈的血管,是把腹部血液送回心臟的主要幹道。血塊足足有一英寸半,阻塞在腎靜脈中,而該血管經過一個大左彎後便進入下腔靜脈,然後通過胸腔,來一個左向U字型大回轉,進入右心房,也就是心臟上半部位。……我放的下一張片子,是由頂端拍攝心臟血塊的顯微照片。   (原文) On his abdomen and chest was the blood clot that I had removed from the renal vein, the vein that goes from the kidney into the vena cava, the major vessel of the abdomen carrying blood back to the heart. The blood clot in question had extended about an inch and a half down the renal vein, taken a sharp left turn up the vena cava through the chest and then a left U-shaped turn into the right atrium, the upper chamber of the heart... The next slide I showed was a microscopic one take through the tip of the clot in the chamber of the heart. 6   上段譯文出現了三個錯誤:
第一、把腹部血液送回心臟的主要幹道是下腔靜脈,而非腎靜脈;
第二、不是說血塊有一英寸半長,而是說血塊不但塞滿了一英寸半長的腎靜脈,還進入下腔靜脈一路往上延伸,進入右心房;
第三、不是從頂端拍攝相片,而是針對進入了心房的血塊尖端拍的相片。
  此外我自己也犯過錯,把substitute an allyl group for a methyl in morphine10譯成:「將嗎啡的丙烯基(allyl)換成甲基(methyl)」;實際上應該是:「將嗎啡的甲基換成丙烯基」。還好這個錯誤在請同行過目譯稿時,給挑了出來,否則一般不熟悉嗎啡化學結構的讀者,是絕對不會發現的。

3.
數目字與英制公制
  科學寫作裡出現數目字的機會很多,也是準確性的要求,但一不小心,就容易出錯,寫出像4,500百萬年的句子來11。究其原因,是中英文對數位的寫法講法習慣不同;但絕不能當成出錯的藉口。10 billion就是一百億,而非十兆9   美國大概是世界上少數還全面使用英制的國家,造成許多器械工具在規格上相容的不便。雖然全球科學論文的寫作,都已經習慣十進位的公制度量衡單位,但以美國民眾為對象的科普寫作,仍是以英制為主。如果翻譯時不加以轉換,絕大部分對國人來說無甚意義。譬如體重一百五十磅是重是輕,一誇特牛奶有多少,華氏五十度是冷是熱,時速九十英里有多快等。在這一點上,譯者不該偷懶,都應該換算成公斤、升、攝氏及公里等國人熟悉的計量方式,才算盡責。
五、《二十三對染色體》

  如果小心比對,許多科普譯書裡的錯誤可說比比皆是。發生錯誤的原因小從看錯字詞、大至整段不通,各式各樣都有;還有任意增刪原文者,看了更是讓人搖頭。《二十三對染色體》(Genome)12是去年《紐約時報》選出的年度好書之一,國內也搶著於年底前出版。只不過譯者的學養,配不上作者,嚴重糟蹋了好書。個人曾於《明日報》「挑戰翻譯書」專欄為文,挑了其中部分的錯誤。今選錄於下:
  原譯:「在地球的完整歷史當中,從生物學及地理學角度來看,我也出生在一個歷史里程碑之前五年,與之距離也只有兩百英里之遙。我所屬的物種的兩位成員,就在當時、當地發現了DNA的結構,並發現了宇宙中最偉大、最單純與最令人驚訝的秘密。」(p.12)
  原文:In all of the earth's history, biology and geography, I was born just five years after the moment, and just two hundred miles from the place where, two members of my own species discovered the structure of DNA and hence uncovered the greatest, simplest and most surprising secret in the universe.
  改譯:「從整個地球的歷史、生物及地理來看,與我同屬人類的兩位成員,在我出生前五年,離我出生地三百二十公里遠之處,發現了DNA的結構,也就是宇宙間最偉大、最簡單,且最讓人驚訝的秘密。」
  王道還譯:「DNA的結構是宇宙間最偉大、最簡單、最讓人驚訝的秘密。我有幸與這個秘密有三重關係:第一,就地球歷史而言,我出生在這個秘密揭露之後五年;第二,就地球地理而言,我的出生地與揭露這個秘密的地點,距離不過三百二十公里;第三,就地球生物圈而言,揭露秘密的,是兩個我的同類,我們都是『智人』。」

  說明:原譯除了文字不怎麼通之外(什麼「當時、當地」),五年後與五年前都看錯了。
  原譯:「一隻雞的概念就寄託在一顆蛋裡頭,或者一顆櫟子實際上是接受了一顆櫟樹的計劃指示而生。」(p.14)
  原文:The "concept" of a chicken is implicit in an egg, or that an acorn was literally "informed" by the plan of an oak tree.
  改譯:「形成一隻雞的原理都存在一隻蛋裡,一顆橡實也等於獲得了整株橡樹的資訊。」
  說明:兩種講法都在說明同一件事,但譯者卻自作聰明,把後一條給弄反了。   原譯:「就我們而言,複雜性有其優點,我們可以儘量納入最多基因,也不需要將結構簡化。」(p.25)
  原文:We put a premium instead on being complicated, in having as many genes as possible, rather than a streamlined machine for using them.
  改譯:「反之,我們付出高價,選擇成為複雜、而非精簡的裝置,來使用盡可能多量的基因。」
  說明:譯者沒譯出instead的轉折用語,不曉得premium的意思,也沒抓住原文的骨幹"on being complicated, rather than a streamlined machine"
  原譯:「Xq28——感謝基因之母——同性戀與女同性戀書店T恤拍賣會,於一九九年代中期」(p.141)
  原文:Xq28——Thanks for the genes mom. T shirt sold in gay and lesbian bookstores in the mid-1990's
  正確譯文:「Xq28——媽,謝謝妳的基因——年代中期,同性戀書店所售T恤上的文字」
  說明:Xq28代表X染色體長臂q上編號28的基因,認為與同性戀有關,但尚無定論。「基因之母」及「拍賣會」都是奇怪及不通的誤譯。   原譯:「哺乳動物的Y染色體,就好像在戰場上交戰時被對手擊退一樣,合理的結果是,Y染色體逃走並躲起來,而且散落了一些已轉錄完成、但非必要的序列。」(p.143)
  原文:The mammalian Y chromosome is thus likely to be engaged in a battle in which it is outgunned by its opponent. A logical consequence is that Y should run away and hide, shedding any transcribed sequences that are not essential to its function.
  改譯:「因此,哺乳類的Y染色體很可能參與了某場戰事,但寡不敵眾。合理的因應之道就是棄甲而逃,把任何非必要的表現序列給拋棄,然後躲起來。」
  說明:「已轉錄完成」是誤譯。   原譯:「如此它們便在這場X染色體和Y染色體的交易中,成為性別對抗基因。」(p.144)
  原文:"They are known in the trade as sexually antagonist genes."
  正確譯文:「行內人稱這些基因為性別對抗基因。」   說明:"in the trade" 是指「在這一行」,非指「交易」也。   原譯:「進入變態期後,可以發現兩條染色體實際上已經對彼此不再感興趣,更不用說使整個物種都有著共同的目標了。或者更正確地說,散佈某一基因在X染色體上可能會有些好處,但這麼做實際上卻會傷害Y染色體。」(p.145)
  原文:Lurching into metaphor, one might begin to discern that the two chromosomes no longer have each other's interest at heart, let alone those of the species as a whole. Or, to put it more correctly, something can be good for the spread of a gene on the X chromosome that actually damages the Y chromosome or vice versa.
  改譯:「打個比方,兩條染色體顯然已不再關心對方的利益,什麼整個人類的福祉就更不用說了。更確切的說法是:X染色體上某個基因的衍生可能帶來些好處,但實際卻會傷到Y染色體;反之亦然。」

  說明:metaphor(隱喻)會譯成「變態期」,可謂奇文;interest在此亦非興趣,而是利益;vice versa根本忽略了未譯。   原譯:「跳蚤有更小的跳蚤可供捕食,而且還有更小的跳蚤會去咬它們,如此迴圈生生不息。」(p. 164)
  原文:A flea hath smaller fleas that on him prey; and these have smaller fleas to bite 'em, and so proceed ad infinitum.
  改譯:「一隻跳蚤身上有比牠小的跳蚤寄食,小跳蚤身上再有更小的跳蚤寄食,以此類推,可達無窮。」
  說明:完全錯誤。   原譯:「只是因為這樣對它自己的複製有利」及「使用別人的進行複製時效果特別好」(p.164)
  原文:"because it is good at getting itself duplicated" "seems to be especially good at using other people's..."
  改譯:「它擅長於自我複製」及「似乎特別擅長使用別人的……
  說明:連good at這麼普通的片語也不知!   原譯:「我們是活著的機器——被機器媒介盲目地加以程式化,以保存叫做基因的自私分子。」(p.159)

  原文:"We are survival machines-robot vehicles blindly programmed to preserve the selfish molecules known as genes."
  改譯:「人只是延續生命的機器——像是由電腦程式所盲目控制的機器人載體,只為了保存稱為基因的這種自私的分子而活。」
  說明:這是道金斯《自私的基因》一書的名言。survival不是活著,第二句也完全不對。   原譯:「一九七年代中期,可說是許多演化生物學家的黎明(p.166)
  原文:"by the mid-1970's, it was dawning on many evolutionary biologists..."
  改譯:「到了七年代中期,許多演化生物學家已然想到
  說明:標準望文生意,看到dawn 就是黎明。   原譯:「反而是和基因使用個體及臨時團體作為它們暫時的交通工具有關。」
  原文:"but was about competition between genes using individuals and occasionally societies as their temporary vehicles." (p.166)
  改譯:「而是與基因之間的競爭有關:基因利用個體、甚或社會當作暫時的載體,進行競爭。」
  說明:與前面提到發生在本人同事身上的事,如出一轍,看到vehicle就認定是交通工具。occasionally竟然當成形容詞來修飾society(社會)   原譯:「如果不是知識如此貧瘠、極端無用,我們就可以找到其它的解釋。」(p.167)
  原文:"The search for other explanation may prove, if not intellectually sterile, ultimately futile."
  改譯:「想要尋求他解釋的努力,就算在知識的追求上不算全然的浪費,終究也是徒勞無功。」
  說明:sterilefutile的解釋,是標準翻譯機的產品。此句若只看譯文,就完全不曉得原作者想表達的意義。 六、審訂者的角色和《病菌現形》一書   以往只有部定的教科書掛有「國立編譯館審訂」的招牌,有點橡皮圖章的味道。近年一些科普翻譯書也多了這個頭銜,找上與書籍內容相近領域的專家學者先行看過,不無為原著及翻譯背書之意。至於審訂者究竟所司何職,似乎沒有嚴格規定,只有各憑良心。   照字面解釋,審訂者應該要「審查」兼「訂正」,方不失職;但問題來了,審訂者究竟看的只是專業的內容翻譯有無錯誤呢,還是要兼顧翻譯的文字是否 達意?裡頭的分界到底在哪裡?文字看似通順但意義全非,固然要改,那含意無誤但文字欠通,要不要改?原譯尚可但有更貼切的譯文,要不要替換?甚至有錯別 字,要不要越俎代庖,順手幫編輯改了?再者,審訂者只是讀讀譯文,大致無誤就放它過去呢,還是要一字一句對著原文看?若是如此,那審訂者豈不是在做專業編 輯的工作?若非如此,那又怎麼看得出譯者誤譯之處?   由於國內出版界的專業編輯不足,因此多仰賴學術界的助力。以目前審訂的價碼而言,對翻閱一下譯稿就交差的學者來說,是輕鬆的外快;但對愛惜羽 毛、逐字逐句對照校看的學者而言,則可謂剝削。今年年初,個人勉為其難接下了《病菌現形》(Biography of a Germ)13一書的審訂工作。由於自己曾經為文批評過不負責任的審訂者,任憑錯誤百出的譯文就成書上市;輪到自己,當然不願馬虎從事。因此我是對著原文,將譯文一字一句看過來的;凡有不通或不貼切之處,皆予改正。   照理說,只要譯者夠格且敬業,再加上編輯也看過一遍的話,審訂應該只是先睹為快、挑點專業上小毛病的工作。可惜我碰上的是不夠格的譯者,而編輯 趕著出書的壓力,自己也還沒看過一遍,我只有大歎:「誤上賊船」。目前該書已經出版,從頭到尾都有我這審訂者「捉刀」的影子;但我改動了多少,花了多少時 間,就只有自己知道(編輯及譯者應該也知,但感受可能不同)。我只舉其中一段為例:   原譯:「現在我們只能推測人類與Bb的前途,而我憂慮地進行這項工作,比我聰明的人在之前也曾做過類似的推測,而這些推測不久之後聽起來都非常 愚蠢。原因之一是由於世俗之見,這比我們想像得要困難多倍。另外,我們對於未來的想法是與歷史的想法一樣,除了經由證據之外,也反映出人類的恐懼與祈求。 這或許就是許多先知雖然知道真實的生活是由失望與混亂構成,但依然預言烏托邦或反烏托邦、地球上的天堂與地獄的原因。現在我必須為可能犯下的錯誤道歉,但 依然要提出對未來的想法。」
  原文:At this point one can only speculate what lies ahead for Bb and for us. I approach the task with misgivings, for people wiser than I have made such speculations and sounded very foolish soon afterward. Part of the reason is temporal provincialism, our difficulty imaging times unlike our own. Also, our vision for the future, as of the past, reflects not only evidence but fears and longings. Perhaps that is why so many prophets foretell utopia or dystopia, heaven or hell on earth, though so much of life really consists of anticlimaxes and muddle. Now, having invoked the future and excused myself in advance for getting it wrong, I must make my own guesses.
  改譯:「此刻,我們只能推測Bb與人類的前途。對這項工作我是抱著戒慎恐懼之心,因為之前比我聰明的人也曾做過類似的推測,沒有多久就都窘態畢 露。原因之一是由於對於時間的偏狹之見,我們很難想像生活在另一種時間是什麼樣的情形。另外,我們對於未來的想法,也跟對過去的想法一樣,不只反映了現 實,同時也包括了我們的恐懼與期望。這或許能解釋為什麼許多先知預言了烏托邦或反烏托邦、世間天堂或地獄,但事實上我們的生活多是由令人洩氣的結局與困惑 所組成。這會我既然請出了未來的精靈,也為我可能犯下的錯誤道過歉,我必須得提出自己對未來的猜測。」
七、結語
  在各式各樣的翻譯當中,科學書籍的翻譯看起來似乎是最簡單的,但求信達而已,文字的典雅可以少講究一些,也沒那麼多理論好說;但實際做起來,卻 不是那麼一回事。因為就算是一板一眼的科學部分,對文字精準達意的講求,仍不可少;更不用說許多歐美的科普作家也喜歡賣弄文字,像前述《二十三對染色體》 及《病菌現形》兩書都是。這種書不幸落到唯讀標準文法教科書上來的譯者,幾乎是註定死路,毫無生理。很不幸,不少出名的歐美科普書,都以「遇人不淑」終場,不免讓人掩卷歎息。   不記得在哪裡看過,某個歐洲小國(好像是丹麥),每個國民在一生當中,都要翻譯一本外國好書。在此,我並不想鼓吹大學教授都投入翻譯(很多人也是不碰的好),到底翻譯在學術界(尤其是自然科學)不能代替創作;但我輩至少可把觸角從象牙塔里偶而伸出一、二,看看自己本行裡有哪些外文好書,適合學子及一般大眾閱讀。就算自己不動手,也可以推薦適當的譯者給出版社,同時做點品管的工作;這未嘗不是身為知識份子,所應盡的社會責任。 八、引用資料
1. 威爾森 (Edward O. Wilson):《知識大融通》 (Consilience),梁錦鋆譯,天下,2001p. 133 & 183
2.亞斯培爾 (Bernard Asbell):《改變世界的藥丸:避孕藥的故事》 (The Pill: The Drug that Changed the World),廖月娟、林文斌譯,天下,1999p. 16
3.費雪 (Helen Fisher):《第一性》 (The First Sex),莊安祺譯,先覺,2000p. 4
4.安吉爾 (Natalie Angier):《絕妙好女子》(Woman: An Intimate Geography),劉建台、湯麗明、張抒、何亞威譯,雙月,2000p. 40
5.貝克 (Robin Baker):《精子戰爭》 (Sperm Wars),李沛沂、章蓓蕾譯,麥田,2000p. 13 & 21
6.庫克 (Robert Cooke):《佛克曼醫師的戰爭》 (Dr. Folkman's War),楊玉齡譯,天下,2001p. 九、69, 71, 114
7.史塔 (Douglas Starr):《血液》 (Blood),何美瑩譯,商周,2000p. 4
8.努蘭 (Sherwin B. Nuland):《生命的臉》 (The Wisdom of the Body),林文斌、廖月娟譯,時報,1998p. 16
9.李竇 (Joseph LeDoux):《腦內有情》 (The Emotional Brain),洪蘭譯,遠流,2001p. 31
10.坎尼葛爾 (Robert Kanigel):《天才的學徒》 (Apprentice to Genius),潘震澤、朱業修譯,天下,1998p. 227
11.《科技時代》 (Popular Science),一月號,2001p. 71
12.瑞德利 (Matt Ridley):《二十三對染色體》 (Genome),蔡承志、許優優譯,商周,2000
13. 卡倫 (Arno Kalen):《病菌現形》 (Biography of a Germ),龐中培譯,究竟,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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